她给我买新书包,给我开家长会,她总是在别人面前骄傲地挺着胸膛:“这是我儿子,李鹏。”
而关于姑姑一家的消息,我都是从大人们的闲聊里听到的。
“听说了吗?孙慧那个教授,工作丢了,房子卖了还债,现在一家人不知道在哪儿租个小破屋住呢。”
“报应啊!她老公据说天天在家砸东西,儿子也学坏了,跟人打架,前两天又被叫到派出所去了。”
他们说这些的时候,总会有意无意地看我一眼,然后压低声音。可我听见了,心里却没什么波澜,就像在听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。
十年,一晃就过去了。
我十八岁生日那天,收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我妈,也就是李阿姨,高兴得像个孩子,拉着我的手酝酿了半天,最后手一挥:“办!必须大办!包个酒店,把所有叔叔阿姨都请来,给我儿子好好庆祝!”
宴会厅里灯火通明,觥筹交错。王爷爷他们穿着崭新的衣服,举着酒杯,大声说着祝福的话,比我还激动。
我去门口透口气,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挪了出来,拦住了我的去路。
一股酸腐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。那人头发花白,背佝偻着,脸上布满了沟壑,衣衫又脏又破。
我愣了一下,才认出那是姑姑。
“鹏鹏……”她声音嘶哑,一开口就带出了浑浊的酒气,“鹏鹏,是姑姑。”
她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来,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很闷。
“姑姑知道错了……你原谅姑姑好不好?你表姐她……她找不到工作,你姑父身体也垮了,家里快揭不开锅了……求求你,看在你爸妈的份上,帮帮你姑姑吧……”
童年时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恐惧,和那种无休止的饥饿感,像一道闪电,在我脑子里划了一下。但很快,就消失了。
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她,这个曾经让我怕到骨子里的人,现在看起来那么陌生,又那么可怜。可我心里,什么感觉都没有。
“鹏鹏,外面风大,怎么跑出来了?”妈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她走过来,很自然地把我拉到她身后护住。
她看到了地上的人,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,眼神冷了下来。她没对姑姑说一个字,只是朝门口的保安招了招手。
“麻烦把这位请出去,她不认识我们。”
我转身,跟着妈妈走回那片温暖明亮里。巨大的生日蛋糕被推了出来,蜡烛点亮,大家围着我,唱起了生日快乐歌。
“祝你生日快乐,祝你生日快乐……”
歌声里,我看着妈妈,看着王爷爷、陈叔……看着一张张对我真心笑着的脸。
我知道,我的新生,不是从考上大学这一刻开始的。
它从十年前,那个吵闹、温暖,充满了人情味的菜市场,就已经开始了。"}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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